第八章:治病的后果

这种事情,本就是不能强求的。

本想坦诚相告,可看到孙思邈那无比期待的神色后,李柯暗叹一声,再次低头寻找起来。

忽然一个不小心,他脚下踩空,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。身旁的孙思邈吓了一跳,伸手便要去拽他。

刚一接触到河水,李柯便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凉意,瘦弱的身板顿时打了个哆嗦。

而就在这时,趴着岸边的他霎时凝固在那里,瞳孔急剧收缩。眼睛死死地盯着岸沿边的那条缝隙。

就在那里……长着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。正是他苦苦寻找的车前草!绝对没错!原来那草并不是长在河岸上,而是应该长在岸沿与河水交接的地方。

“找到了!”

孙思邈眼前一亮,毫不犹豫的跳进水中,随着他的目光看去。

然而,看到草的模样后,孙思邈却没了刚才的喜悦,而是皱眉道:“娃子,你是说这种草能够退烧?”

“应该可以。”

李柯一把将草连根拔起,迅速爬上了岸。可他却没有注意到,孙思邈逐渐阴沉的脸色。

后者一改之前温和的语气,冷声道:“那你可知道这是毒草?而且体性极寒,就这么一片叶子,若是正常人吃了,顷刻间便能毙命!”

“毒草?!”

李柯惊叫一声,他只知道这种草能够退烧,但是不是毒草他还真不了解。

若是换做旁人,那李柯定然以为是他认错了。毕竟自己比这些人,多长了一千多年的见识。

可眼前之人可不是普通郎中,在某种程度上,他的话就代表了权威!

“娃子,你老实说,是谁告诉你这车前草能退烧的?”孙思邈面色凝重的看着他,大有一副‘抗拒从严’的架势。

“我这……”李柯顿时傻了。

是啊,这可怎么解释才好?好端端的,自己一个小娃娃就能知道车前草?而且还知道它能退烧?

思绪翻飞了好一阵,李柯一脸呆萌道:“昨天夜里小子做了一个梦,又梦见那个白胡子老爷爷了,那个老爷爷对我说,河边有一种叫做车前草的草药,能够退烧。”

“然后呢?”孙思邈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柯,就连眼神都带着亮光。

“啊?”

“然后那老爷爷还说啥了?”孙思邈急的一巴掌呼噜到李柯的脑袋上。

他可是个十足的‘飞升发烧友’,对这种仙神只说更是深信不疑。听这路数,那不是遇到神仙了还能是什么?

打人?凭什么打人!李柯两只水汪汪的小眼睛,恨恨的盯着孙思邈。娘的,一天让这老头打了两次,还让不让人活了……

眼珠转了转,李柯忍着笑一本正经道:“然后那老爷爷说:‘去吧!皮卡丘!’后来小子就醒了。”

……

最后,在孙思邈异样目光的注视下,李柯手拿着几株车前草,满心忐忑的回到了疫区。

因为他觉得孙思邈并没有十分相信自己的‘故事’,更不相信什么‘去吧,皮卡丘’……

估计也是看自己这小身板实在没有什么威胁,才准许他将‘毒草’拿回去试试。

回到疫区后,不出所料得是一片质疑之音。那些医官们虽然没有见过车前草,但他们崇拜孙思邈啊!

‘偶像’都说是毒草了,那李柯就只能是个‘另有企图’的坏小子了。

这时,医官中站出来一位中年人,相貌老实敦厚,让人一看就感觉是个老实蛋儿。

“小娃娃,你说这毒草真能退烧吗?”

李柯早已心乱如麻,敷衍般点点头。车前草能退烧不假,可它同样也是有毒的。

若是贸然给人服用,治好了皆大欢喜。若是治不好,或是毒死了人……封建制度下的惩罚,那可是十分残酷的。

中年人上前对着孙思邈抱拳道:“先生,若真如这小娃娃所言,我们未尝不可试一下。左右那些患了病的乡亲们也……”

沉默了些许,孙思邈叹声道:“世文说的也不无道理……那就试试吧。”

这也是为何他明知是毒草,却还是让李柯带了回来。如今这种情形,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。

……

然而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,因为李柯害怕了……

孙思邈和医官们都主张隐瞒车前草的药性,他们担心一旦说出了利弊,便没有人愿意试了。

可李柯同样也清楚,若是真的这么做了,先不说自己的良心难安。就只是这治死人的罪名,他也担不起的。

若是真的死了人,那他无疑就是那个被众人推出来挡刀的人。就算官府通情理没有降罪。可那些死了家人的乡亲们会怎样看他?他们一家人,还怎么在上杨村立足。

都说人情冷暖,可它同样也是一把剔骨的刀。

思忖了片刻,李柯将车前草一把塞进胸前,毅然开口:“孙老神医,这车前草小子不能给你。”

“胡闹!这是在救命,小娃娃抽的什么风?!”孙思邈也的确不负他所望,开始发火了。

面对这么一个气场强大的名人,饶是他活了两辈子,也还是有些犯怵。踟蹰几下后,咬牙道:“这车前草的药性您清楚,大家也都清楚。若治好了乡亲们自然皆大欢喜,可若是治不好呢?”

孙思邈岂能不知他的担忧,不耐烦道:“治不好便治不好,这瘟疫横行,本就是要死人的。若是治死了人,老夫可以替你去官府说明,不会治你的罪。”

多年行医济世,他对生死早已淡漠,在大是大非面前,死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。

李柯无奈苦笑:“治不治罪先不提,可您就这么隐瞒了药效给那些乡亲服用,若真是死了人,光是这唾沫星子,就能让小子一家都抬不起头来。人言可畏的下场,您比小子更清楚。”

他辗转了上千年来到这里,好不容易有了爹娘,他们视自己为珍宝,他又岂能将爹娘放到火上烤。

治病不治病的他不在乎,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。情亲和良心比起来,他不想选,也不用选。

听完李柯的请求,孙思邈沉默了半晌,目光中略带惊讶的盯着他看了许久。

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娃娃,可这心思怎的如此缜密。自己的利弊得失剖析的滴水不漏,任是个成年人怕也没这娃子的心眼儿多。

场上的医官们同样沉默,他们何尝不知这人言可畏的下场。若不是怕担风险,又怎会隐瞒药效。

此时的场面有些尴尬,一面是怕担责任的医官们,一面是怕被戳脊梁骨的李柯。

当然,李柯也清楚,若是人家非要这么做,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不论到什么时候,官也是官,岂是他一个小小庄户的儿子能左右了的。

“好吧……这车前草本就是你带来的,怎样处置也自然由你做主。老夫也不想让天下人以为,是我欺负了你个小娃子。”

最终孙思邈还是同意了,可到底是如他所说不想欺负李柯,还是担心自己的名声……只有天知道。

……

当朝廷的医官们将车前草的药性讲明后,不出所料……那些患了瘟疫的乡亲们一听是毒草,没有一个人愿意尝试的。

这也怨不得他们,是个人面对这种情况,第一反应都是拒绝。和生死抉择比起来,能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天,也算是一种幸福了。

无奈之下,孙思邈只好让士兵贴出了告示,并注明了其中利弊。凡是愿意来试药的乡亲们,赏银十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