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第006章 一墙之隔

一应都发生在点光火石之间,姜琴娘的忽然出现和正欲请辞的楚辞在门槛处撞了个满怀!

然后,她整个人倏的就晕厥了过去,楚辞眼疾手快,在婢女之前将人抱住揽了起来。

有那么一瞬间,楚辞只觉得怀里绵软,像拥着一团阳光下晒过的新棉,散着靡靡幽香,轻柔妙曼的不可思议,让他不由得再抱紧一点。

澄琉睁大了眸子,她手还僵在那迟迟收不回来,且她看得清清楚楚,这撞了她家夫人的男子刚才抱住人的时候,还隐晦地将她家夫人往怀里按了按。

她心头一怒,伸手就要去夺人:“你是何人?还我家夫人来!”

点漆星目微撩,飞快蹿过滟潋流光,楚辞看了眼澄琉。

那一眼,清冷如冰,带着棱棱锐角,将澄琉慑地倒退半步。

这……这到底是什么人?

“琴娘?琴娘这是怎的了?”楚辞身后传来老夫人古氏的声音。

他绷着脸,抱着人转身,再面对古氏之时,怀里的姜琴娘已经离他约有一拳头的距离,没有肌肤紧挨,也没有过分亲近,规规矩矩的,比谁都懂礼。

澄琉捂住小嘴,这人竟然如此两面三刀!

“老夫人,大夫人脸色很不好,应当是操劳过度,还是请个大夫来诊诊的好。”他说着这话,让古氏看到姜琴娘苍白的脸色。

随后,他也不说把人递出去,居然折身回厅,三两步上榻,小心翼翼得把怀里的人安放到柔软的褥子上。

古氏反应过来,忙对白姑挥手:“快,请唐大夫过来。”

白姑嘴里应是,手脚不慢,眼瞅着就跑出去了。

古氏到榻边,俯身看了看,当即皱起眉头。

姜琴娘原本略有婴儿肥的嫩脸,此时清减了一圈,下颌都尖了,她闭着长卷睫羽,眼下有青黛,整张脸白的没有血色,便是那丹朱红唇,也不复光泽。

瞧着,真真让人心疼。

“澄琉,你来说说,你家大夫人这几日都在忙甚?”古氏法令纹深刻起来,那模样颇有些吓人。

澄琉噗通一声跪地上,将账册举过头顶,一五一十的道:“大夫人这几日都在看账,偶尔问起婢子外头的情形,婢子观大夫人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,愁眉不展,兴许是受了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。”

古氏抿着唇,暗自剜了还晕着的姜琴娘一眼,碍于楚辞在,她也不好多说。

“真是个眼皮子浅,心思还深的,嘴长别人身上,还能如何,也不知到底在介怀个甚?”古氏低声埋怨了句。

转头,她便对楚辞笑着道:“扶风先生让您见笑了,您看还是依咱们刚才说好的,您今日便可从书院搬过来,两天后是黄道吉日,恰可行拜师礼,如何?”

早在榴花林那日,楚辞就察觉姜琴娘并不是很想聘请他过府当西席,索性他今日就亲自登门,几句话功夫便和古氏谈妥。

他拱手,一派斯文:“楚某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古氏脸上笑开了花,同时她暗自庆幸,好在不曾偏听姜琴娘的话!

今日一见,这扶风先生学识渊博不说,举止还端方君子,就刚才迫不得已抱人的时候,还离身远远的。

这等重规矩,懂礼仪,还曾是王公勋贵的启蒙恩师,做她孙儿的西席再合适不过了!

“那束脩,先生以为俸多少合适?老妇见识少,不曾去过京城,故而不知先生从前是几何?”古氏口吻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讨好,生怕得罪了楚辞。

楚辞一本正经的道:“束脩么,不论多寡,图得个朝夕糊口,不去寻柴米就好了。”

这反而让古氏不好接话了,她犹豫了会,又看了眼依旧没转醒的姜琴娘,索性道:“那月俸五两可行?”

当下大殷,普通百姓人家,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才七八两,稍微阔绰一些的,也就十两罢了。

苏家作为安仁县富户,其实家底很是殷实,所以古氏话一出口,就觉得说少了。

“不然,十两?”她又急急补充道。

楚辞左手拇指食指相互摩挲,这一家子,头一回在榴花林,姜琴娘出手就是十两,要他随意拿去吃茶,今个束脩,还是月俸,一张嘴又是十两。

他失笑,摇头正色道:“老夫人严重了,如此厚待楚某受之有愧,所谓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,束脩最多二两足矣,若是再多,楚某怕是不能给府上小公子启蒙了。”

听闻这话,古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,张口就拍板:“那就二两,外加一季两套衣裳,先生过府后,需要甚尽管跟琴娘提就是,她都会一一安排好。”

这头姜琴娘还昏迷不醒着,两人几句话就将西席此事决定了。

须臾,白姑请了唐大夫进门,左右也不过才过去一刻钟。

唐大夫是个头须皆白的老翁,他背着药箱,快步进来,药箱都来不及放下就伸手给姜琴娘把脉。

“唐大夫,我儿媳这是怎的了?”古氏关切问道。

到底苏府上下,都还需要姜琴娘操持,她这一倒,古氏心里就没底了。

唐大夫皱着眉头道:“血气不足,还忧思过重,郁结于心,又受了惊吓,寒气入体,故而病来如山倒,要好生调理啊。”

闻言,古氏板着脸,不说话了。

楚辞余光瞥过去,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头,忧思过重?她竟是过得这样不开怀么?

唐大夫摸出根银针,让姜琴娘虎口一扎。

“嗯咛……”姜琴娘睫羽抖动,颤巍巍地睁开了眼,又圆又大的黑瞳带着些许茫然和懵懂,纯粹天真,像只兔子,让人想……欺负!

“可算醒了,琴娘,你觉得如何?”古氏眉目舒展,难得温和了一分。

姜琴娘眼珠子转了转,目光从古氏身上滑过,随后落到了楚辞身上。

她一愣,又眨了眨眼,讶然道:“扶风先生?你怎在这?”

楚辞见她眉眼嫩气,娇憨似小姑娘,不自觉弯了弯唇角:“我受梅鹤山长所托,来跟老夫人问安,正要拜别,大夫人就晕厥了过去。”

这说辞,姜琴娘本能不信,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

古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说:“你安心歇着,好生养好身子,我已经和扶风先生定下了,他晚些时候就搬进府来,过两日就行拜师礼。”

姜琴娘更惊讶了,她挣扎着坐起身来,看看楚辞又看看古氏,良久才呐呐的说:“那我让下头的人准备准备,莫要怠慢了先生。”

古氏按住她:“不用你操心,此事我让白姑去办。”

姜琴娘只得又半躺回榻上,她身段极好,肤白细嫩,鼓囊囊的前胸,将前襟撑成勾人的弧度,往下的腰身又很细,纤若约素,一握掌中轻,裙裾下的腿修长笔直。

若要旁人来说,这身子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,娇媚如妖,比之风月楼子里的姑娘还勾人。

偏生她脸又长的正经天真,晃眼看过,像不谙世事一般。

比如她此时,虽是不经意,可那般躺着没有遮掩,就像是无声的邀约。

楚辞眼睑半垂,遮了幽深流光,他默默转过身,也顺势将姜琴娘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。

唐大夫一心一意开方子,才不会注意这些。

他三两笔写好方子,吹干墨迹给了白姑,又叮嘱了两句,适才领了诊金出门。

古氏回头过来,就见楚辞站在榻前,背对着姜琴娘,面无表情。

不等古氏有旁的想法,楚辞率先开口道:“大夫人既是无碍,容楚某先行回书院收拾行囊。”

古氏只差没楚辞给供起来:“先生可是需要人手帮忙?”

楚辞谢绝,气度高洁,也不曾多看姜琴娘一眼,拂袖翩然而去。

古氏殷勤的将人送出府门,态度再是卑躬屈膝不过。

姜琴娘稍稍休憩了会,有了微末力气,她径直起身,澄琉扶着她欲言又止。

“怎的了?”姜琴娘疑惑。

澄琉眼见没外人,才低声道:“大夫人,那个夫子不是个好人。”

姜琴娘随口一问:“你怎这样说扶风先生?他如何不好了?”

澄琉跺脚,遂弯腰低头凑到她耳边,将起身他抱人时的小动作说了一遍。

姜琴娘怔了下,回过神来,她冷着脸呵斥澄琉:“扶风先生是读圣人书,明圣人理的端方君子,日后此等话莫要再说,记住了?”

澄琉莫名被训斥了顿,她咽下已经滚到喉咙的劝慰,委屈低头应下。

姜琴娘若有所思,她自然是信澄琉的话,可老夫人已经决定聘请扶风先生过府当西席,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,有些话就不能说。

不过,眼下云锻之死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,随时都会落下来,姜琴娘也就没多少心思去计较旁的。

她等着古氏回来,同她支会了账目,索性提拎着唐大夫抓的药回了自个的汀兰阁。

古氏不忘叮嘱:“今个晚上是扶风先生头一回进府,我预备给他接风,你赶紧回去休息,身子好些晚膳之时就一并过来用,另外,将一年二十四两的束脩准备好。”

姜琴娘眼皮一跳:“扶风先生日后都住在咱们府上?那他白泽书院那边如何处置?”

古氏不在意地挥手:“书院那边课并不多,大部分时日扶风先生还在府里给重华启蒙。”

姜琴娘遂不再多言,她应下,沉默地回了汀兰阁,左思右想,都觉得有哪里不妥当。

待到日暮时分,姜琴娘再见着一身青衫落拓的楚辞之时,她忽的就明白过来有哪里不妥当了。

重华的院子在勤勉楼,那勤勉楼同她的汀兰阁仅一墙之隔,日后扶风先生楚辞授课,悉数都在勤勉楼!

一个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,一个是守寡妇人,平素距离只有一墙,这没事都能倒腾出一摊子的事来。

这回,姜琴娘忽的就看不明白古氏到底在想什么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