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4.师父在上我在下

烛光摇曳, 房间明暗不定。

须臾, 蜡烛已燃至根部,木桌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。

两人默默地啃完夜宵后, 收拾了一下桌子, 而后互相对视, 气氛温馨中透着许些尴尬。

“师父, 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
叶奈棠催促地说,内心泛起温暖, 在记忆里,只有家人如此待她过。

但是, 她仍选择性地略过了对女主不远劳苦地替自己买吃的, 担心她饿着的回应。

没办法, 于她而言, 一句发自内心的煽情柔语, 比长篇大套地怼别人困难万倍。等到终于平缓心情开口时,时机却迟了,更显得奇怪和刻意。

…下次请她吃顿饭,用行动表示感谢好了。

这样做着决定, 飘忽的烛光下, 叶奈棠静静地看着女子晦暗不明的脸。

良久,宁若云生硬道:“…俞元景也说了,最近西街不太平, 出现了杀人事件, 而西街离这很近。”

“所以和往常一样, 一起睡吧,好有个照应。”

——她在担心我的安危。这个认知让叶奈棠的心一软。

她觉得,坐在对面的宁若云此时就像大型犬类生物那样热情,那小心翼翼的要求让人无法拒绝。

“随便吧。”叶奈棠垂头应道,接着起身:“我明天早上想出门采购,你要一起去吗?”

“去,你想买写什么?”宁若云掐灭了蜡烛,欢快地问。

叶奈棠一边上床,躺到里侧,一边思索道:“面粉、土豆、鸡蛋、调料……”她清点着食材,心下计划未来。

首先,第一步,给全府改善饮食,早饭就馒头配小菜,顺便听取他们吃现代版馒头的意见。

再然后,考虑开间酒店,发挥沈员外赠送的金子的用处,前期投入,后期干得好的话基本就躺着收钱了。

毕竟府里那么多人,工钱总得发吧,以前是员外发的,现在换了个主人,此等重任自然落到了她们头上。

所以,如果不考虑谋生的手段,只能坐吃山空。

听后,宁若云表示意外:“噢噢,那么你会不会做菜呀?”

“……”叶奈棠止住声。

真要命,一下子问到痛处。

片刻后,房间里才响起少女郁闷的声音——

“不会可以学…”

“嗯嗯,我教你。”

“我困了,明天再说吧。”

空气安静下来,少顷,身旁传来了徒弟绵长的呼吸声。

宁若云仰躺,眼眸极亮,看起来毫无睡意。

许久,她将手抚上胸口,感受砰砰砰直跳的心脏,突然不明白,这种甜蜜的心情叫什么?

仅仅是呆在身边,便使人觉得满足。

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、再慢一点,她想。

******

一大清早,天还未全亮,叶奈棠就已经起床。

许是起床的动作太大,宁若云也悠悠醒转,揉揉眼睛穿衣服。

之后,两人先厨房,果不其然,看见厨子在准备早饭。于是,叶奈棠让他回房间休息,早饭让她们做。

一开始,厨子满脸问号,不愿怠工。但最后在她们的攻势下,还是依从了,临走都时候,他心里在想,这师徒绝对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主人了,没有之一。

一般来讲,他们这些下人,只有被压榨的份,恨不得让一个人干两份活,譬如前夫人,她在时,看到他一闲下来,就马上塞工作给他,永不停歇。

现在,没事做了,他反倒浑身痒痒,不舒坦。

而后,她们带上金子换成的银两,外出采购。

街道边早早守着,占客流量大的位置的小贩,令叶奈棠想起了曾经的她们,也是每天早晨风雨无阻地摆摊。

随之,正在挑菜之际,街头忽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,气势汹汹。

起初,叶奈棠以为她是路过,并没有多看。

谁料,他直冲女子,行至脚边,扑通一声跪下,喘着气道:“大师…大师……我的媳妇没了,你有没有办法把她救回来,求求你了……”

说罢,他握紧双手,抬起了尽是泪痕的脸。

这一照面,宁若云马上认来了,此人正是那询问参军一事的男人。只是,如今他头发花白了大半,眼角多添了皱纹,打扮也十分邋遢。

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…她叹息,随即拉住他的胳膊 ,道:“你且慢慢说,究竟发生了什么。”

“都是因为我啊!”他低头,推开她扶他起来的手,继而将自己的两只手放脸前,渐渐收紧,泪水于指缝中溢出:“我无法原谅自己!”

然后,他开始倾诉丧妻之事。

半响,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,他用简洁的语句概括了近日所发生的变故。

原来,他回家后,得知娘子确实腹中有子,半惊半喜地昏倒了。接着,他的娘子月月去送她看大夫。

回来后,他自是与妻子好言相向,瞒下了宁若云的预言。

但对于战死的事实,他的心里仍耿耿于怀,甚至有些绝望。于是,他借酒消愁,却酒后失言,把那事和她说了。

岂料,月月知道后,动了胎气,疼痛难忍。

总之,他一觉醒来,便见媳妇下半身染满血的尸体。

不治而亡?恶贼所杀?他却觉得…她是为改变他的命运,接受了死亡。

“她真傻,”男人伏地哭道:“不当我是酒后胡言乱语,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信,以这种方式离开我…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讲啊!”

这时,叶奈棠已经挑好土豆了,她付完钱,站起身挡住摊主探究的目光,朝男子说道:“我们边走边说吧。”

“嗯…”

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,跟在她们的身边。

“你说,我的妻子能回来么?”肯定能回来吧,不然她陈述的未来如何实现,那岂不是代表她的确是江湖骗子,搬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
闻言,女子沉声道:“请节哀顺变,人死不能复生。”

“你娘子做错了。”

她叹了口气,继续道:“未来是不会改变的,它会换一种方式进行。我只说了你媳妇和孩子能得到抚恤,但没有说是不是现任这位。”

尽管很残忍,但这些都是命中注定,命数已定。

“我…我不明白。”他声调发颤:“是你告诉了我一切,你要负起责任。”

“你以为,你为什么会去街边找我测命呢。”

“什么……?”

“我告诉你一切,那也是命运的安排。”

“够了!”男子吼道,表情扭曲:“什么命!你只会这一句!碰上你,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。”

接着,他呸了一声,骂了句“该死的女骗子”,而后拂袖离去。

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
叶奈棠望着他的背影,有种预感,他不会善罢甘休。

“参军是什么时候?”叶奈棠问:“又要打仗了吗……”

听言,宁若云收回目光,惆怅道:“下月初苍渚国与南国开战,到时我们尽量少出门。”

分明是伤感的话,叶奈棠心里却想着开酒楼的计划得提前了,然后买一仓库不易腐烂的粮食备着。

这么一想,她觉得囤货的行为有点像仓鼠,致力于塞一堆,吃到老。

“师父喜欢吃什么?”

叶奈棠忽然问道,难得考虑了下别人的口味,“草莓炖肉?雪梨炖粥?”

“…不是,我喜欢吃馒头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宁若云的口气发虚。

叶奈棠冷静发言:“是谁说,馒头又涩又硬,居然有人爱吃?”

“…我哪有。”宁若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,拒不承认:“你听错了,我可没这样说过。”

“你说是就是,反正人的口味会变。”叶奈棠扭回头,打算多买几桶面粉,和猪肉韭菜。

她还打算多做几种馅的包子试试,看大家喜欢吃哪种。

一旁,宁若云注视少女思考的模样,有些征神。

她说不上来内心感受,只单纯觉得,徒弟可爱。

原来,喜欢一个人,会慢慢喜欢上对方喜欢的同一样东西。

……

随后,时间流逝,天全亮了,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。

经过严格的货比三家,质量考核,叶奈棠在小本本上记下店名,改天派人大肆收购一番。

这会,两人手上提满了菜,正准备打道回府。

片刻,她们回到府内,一开门,便见男主满脸愤愤地站在门口,周声的怨念仿如实质化,气压极低,无声地质问她们:你们怎么才来?居然抛下我双双私奔!

“咕噜噜——噜噜——”

一声饿叫从他肚子里飘来。

他脸一红,面子有点挂不住,于是欲盖弥彰地说:“今天天气不错。”

话音刚落,就着太阳光,天上降下了豆大的玉珠,打湿了地板,衬得少年的背影愈发孤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