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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南回到宋府, 宋津正守在门口等着,见花南出现, 忙迎了上去,“花南,你这是去哪儿了?我派人找了你一宿了。”

一整夜没睡, 花南有些乏意,“下了大雨, 困在外面了。”花南不打算仔细跟他解释。

宋津触到了花南身上湿透了的衣衫,也没打算再问,“衣服湿了要着凉的, 快进去我让她们给你找件干衣服。”

花南点了点头,便随宋津进去了。

花南身体健朗,还好没伤寒。只是换好衣服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。

第二日一早,宋津便带着花南去见了元帅, 北面阿贝蛮族正在侵扰大魏疆土,元帅正是用人之际, 又有宋津举荐, 便收了花南入编做宋津的右校尉。宋津很是高兴。可花南北征的命途却定了锤, 半月之后,便会出征。温卓早前说过, 命理难逃, 看来真是。

在京城的时光所剩不多, 花南索性好好享受, 今天逛逛街市吃吃好吃的, 明天逛逛书画院调戏调戏画师琴师,把上辈子没享好的福,先好好享受享受。日子一晃就是小半个月,花南倒也惦记过温卓的身体两回,可想着凌玉在身边,该不会有什么大碍,便也懒得操心。花南记得自己临出征之前,凌玉拒绝了柔然的和亲,皇上将她指给了温卓做妻子,琢磨着再过几日,消息就该传出来了。

这日一早,花南正要出门,却见温卓守在了宋府门口。他眼睛上的白绫已经取下,可闭着眼睛,该仍是看不到的。

花南没拘谨,走去问他,“你病好了?”

温卓微微点头,“好的差不多了。”

“我正要去茶楼,要不要一起?”花南心里打算着,就要远行,总该跟他道声别。

“好,我也有话要问你。”

花南停下来,等了等温卓,看了看他行动不便的样子,拉着他的衣袖,“我扶你?”

“好。”温卓颔首。

两人走来茶楼,上来二楼坐了下来。点了壶龙井,和一碟点心。

“我听宋津说,你要随军北征?”温卓也是昨日去朝堂,才遇到宋津,从他口里得知的这个消息。他虽是算过,花南命里有此机遇,可却偏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。

花南笑着微微点头,“元帅正是用人的时候,让我做宋大哥的右校尉。”

“宋津的右校尉…”温卓低下头来,似是看着自己碗中的茶叶,嘴里念念有词。

花南见他样子局促,“能为大魏北征抗敌,温卓不该替我高兴么?”

温卓修长的手指在茶碗边上摩了摩,“你能有好的前程自然替你高兴,只是好友要远行,还会面临危险,温卓却难以释怀。”

“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花南笑着。

“回来以后,还会记得我么?”温卓却紧接着问道。

花南面上的笑容顿了顿,半晌才恍惚过来,温卓的确是一个让人不容易轻易忘了的人,花南点头,“应该会的。”

温卓听花南说完,将一块红色的石头放在了桌上,顺着不平的桌面,推到了花南面前,“这块红石带在身边,能佑你平安。”

花南看着那块红石,“不用了,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儿的。”

温卓手收了回来,“温卓送人东西,不会收回来的。花南若不要,就让它留在这茶楼,随缘找它的新主人吧!”

花南没办法,这才收了过来。

一盏茶毕,温卓起身来道是府里还有事情,起身要走。

花南和他道别,“可能,很久以后才能再见了。”

温卓微微回头过来,“嗯,随缘吧。”

**

出征之日,大魏皇帝和凌玉公主亲自送着元帅一行出了城门。元帅走在最前,宋津为右将军跟在其后,花南和王晋跟在宋津后面,随之十万大军,缓缓往北压进。

温卓,他并没有来送行。

凌玉吊着的一颗心,终算是落了定,这一次温卓终是和花南擦肩而过,只要温卓心里还没有花南,她陪在温卓身边,终有一天,他是会心动的!虽然柔然大王子有意和亲,凌玉如今只需和上辈子一样,对皇帝哥哥以死相逼,退婚柔然便好。

回城的第一件事,凌玉赶去了温府,今天该好好和温卓庆祝庆祝。

进来温府,管家和下人们连连给凌玉公主作礼,凌玉一派欣喜,径直往府里去寻他温卓。可翻遍了整个温府,却也没找到温卓的人。

凌玉这才找回候在客堂里的管家,“你们家主人呢?”

“公主,主人今日一早便随着大魏二十万大军出征了,您不知道么?”

凌玉欢喜的心思,一恍惚之间落了空,昨日来探他,他还定定地吃饭喝茶,今日竟然不辞而别…重来一次,他温卓心里还是没有她…

**

大军一路往北,穿过河北廊桥,到了玄古关前。几日以来,大军一路疾行。玄古关两旁都是高地,易守难攻,元帅下令,让大军在关外修整一日,休养生息,而后再继续前行。

大军扎营,宋津照顾花南是女儿身,单独给花南设置了营帐。行军几日,兵士们都颇为疲惫,夜里吃饱喝足,便都早早休息了。花南也回来了营帐,打算早些休息。点燃营帐的烛火,花南却见到帐中小台上,多了一张白纸。

有人进来过?花南走来台前,拿起那张纸来:玄古关若遇袭,带三千轻兵,占西面山谷。

若花南不是重回来的,是不会识得这字迹,该就是温卓的。可温卓怎么会出现在军营?

身后似乎有些动静,花南忙转身追了出去,脚步声消失,外面没有人。花南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字迹,看来温卓是算到了什么?

次日一早,大军整装继续前行,左将军顾从武率兵开路。宋津带着花南垫后。

玄古关草木稀疏,天上盘旋着几只乌鸦。顾从武带兵先行入关。

两旁山丘上却突然出现敌军弓箭手,不少兵士被射伤。兵士们首战遭伏,许多新兵心境不稳,纷纷乱了阵脚。好在元帅坐怀不乱,下令后撤。

久战的老兵们带头后撤,稳住了部队的形状,新兵们见到老兵们的整齐的步法,也跟着安心了下来。

温卓他算对了,玄古关果然有敌军埋伏。趁着兵士们往后退,花南领着自己部下三千轻兵,往西面山坡突击。山坡斜坡正好能遮蔽敌方视野,花南率领轻兵出现在敌军身后,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眼看敌军死了几个小卒,轻兵气势高涨,在山坡上高呼大魏已经占领西峰。

宋津这才察觉到花南带兵占领西处高峰,射向玄古关口的□□少了一半,一声令下,亲自带兵,杀上东面山峰。关口的元帅也下令不再撤退,而是往东面山峰突进,和宋津左右夹击。

敌军不想原本想要埋伏,却失了一只先锋分队。只好闻风而逃。

花南首战立功,元帅大加赞赏。

攻下玄古关,大军行军关外。眼看关外已经入冬,寒风凛冽,兵士们进入关口,颇为有些不适应。元帅只好再次下令修整,同时和军中将领,共同商讨前方地形布阵。驻军三天,顾从武派出去侦察地形的勘察兵回来,将前方的地形图,在元帅大营里用沙盘复现了出来。前方地形寸草不生,当地人称此地为死亡谷。死亡谷边境狭长的一个村长,叫矛头村,是大魏和阿贝边境的通道。

勘察兵回报敌军驻扎之地,是死亡谷深处,巨岩之后,是死亡谷中,唯一一处能挡住寒风的地方。当地人称此地为黑石岩,因这块巨岩和死亡谷中其他颜色不一样,显出黑红的颜色。

阿贝地处关外北方,阿贝的兵士们,比大魏兵士更能适应谷内气候,众将领商议,在死亡谷内作战,无论是地形还是气候,都对大魏不利。

元帅经验老道,沿着穿越死亡谷中的低矮山脉,点出三处必争之地,分别派了顾从武和宋津各自领兵占取先机,剩下最后一处阴风谷,则由刚刚立下战功的花南率兵攻打。

对待战争,阿贝同样也做好了准备,本着对死亡谷地形点熟悉,阿贝大将军元不败早早就派了重军把守那三处重地。

可阿贝地处小国,论兵力自然无法和大魏的十万大军相比。天时地利没有向大魏倾斜,人和在此时显得尤其重要起来。元帅毅然决定让三军同时攻打要害关口,兵分三路对阿贝施压,让黑石岩无法同时支援。而三军能攻下关口自然最好不过,如果不能攻下,则当关扎营,在关口喊阵,让阿贝不能调离军队,去支援其他关口。一旦能抓住机会突破其中一个,那大魏便会势如破竹往阿贝驻扎的核心地势压进。

修整三日,顾从武、宋津和花南便各带一万大军,分别往三个关口进军。三个时辰后,大魏军队出动的消息,传到了元不败的耳朵里。依着勘查兵回报的大魏行军路线,元不败圈出了大魏正要攻打的三处要害,增派人手守防。特别是花南去的阴风谷,背后一条小道,直接通向黑石岩,如若被大魏攻下,阿贝将被直捣黄龙。

大魏的勘查兵,却并未探查到阴风谷背后通向黑石岩的小道,只当是个阿贝普通的关口。

阴风谷正如其名,两道山脉之间,阴风阵阵从山谷之中吹来,带着远关外的凉意,兵士们多有不适。如元帅的军令,花南下令靠着南边山脉扎营。

夜里阴风骤起,扎营的帐篷都差些被掀翻,阿贝次将胡贝尔见大魏军将不适应骤来的阴风,见机下令出兵攻打,杀大魏一个措手不及。

花南并未料到,胡贝尔竟然出兵如此之快。兵士们刚到了阴风谷,的确有些猝不及防。好在这一万大军之中,三千轻兵是花南上回在玄古关带着立功的,唯花南命令为死令,其余兵士也人心齐齐。花南下令才收营撤退十里。另派亲兵帅领千五骑兵,以火令为信,绕过敌人视野往敌人身后包抄。

胡贝尔见大魏撤退,乘胜而追。上一世花南经历过这些大大小小的征战,此时镇定下令大军排开布阵,千五骑兵在中间先撤,而其余行兵则分开两侧缓慢撤退,形成围包之势。待胡贝尔率军陷入包围,花南下令转逃为攻,将胡贝尔大军围剿。胡贝尔见势不妙,打算后撤。花南则以火令为信,绕后骑兵乘势从后方施压,将胡贝尔的一万大军围死在了阴风谷。

此战告捷,大魏兵士正欢呼贺胜。黑石岩的两万援军赶到,发起了第二轮的攻击。被围剿之中的胡贝尔,听闻远处的马蹄声,大呼此战可再打!随即带领剩余五千人,往后围夹花南的绕后骑兵。

千五骑兵,全部被胡贝尔和黑石岩的援军拿下。此时敌军两万五千人,而花南却只剩下了八千兵士。以少战多,花南心觉不妙,让勘察兵从后撤退,回报元帅请援兵。

胡贝尔对着花南的大军喊阵,“你是哪军将领?你们大魏就这个能耐?哈哈哈哈,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!”

败仗花南不是没打过,就算是输了也得稳稳报个家门,“大魏将军宋津旗下右校尉花南!大魏元帅用兵如神,你以为这就能吃了我这一万大军么?”

花南话音未落,阴风突然转了向,元帅就算再用兵如神,也不可能转了风向。花南心里怔了怔,面上却没露出来。

对面的胡贝尔却慌了神,他常年出没在这阴风谷,这里一年四季北风,从未转过风向。听闻大魏玄学之术十分厉害,能呼风唤雨,这大魏元帅该不会真是神人?

花南见这胡贝尔不说话了,顺势接着对他喊道,“怎样?我们元帅的神力,只是先让你见识见识!”

摸不清花南的底牌,胡贝尔犹豫了。跟着又是一阵南风,这一回不只是胡贝尔,就连他身边的阿贝兵士也全都慌乱起来。

见阿贝军心已乱,花南趁机发起攻势,顺着南风吃下了眼前剩下的五千阿贝大军。

可随之而来的黑石岩援军,足足两万之多,花南只好下令先往后撤避战。阿贝紧追不舍,将花南逼入延绵的岩石山区。花南下令上山,居高处作战能占据优势。

阿贝援兵见花南屯兵山上,在山脚下包围山上,一定要将大魏全全围死,为刚刚死去的一万阿贝兄弟报仇。

花南剩下的七千大军守在岩石山上,元帅的援军却久久未见。这一回情形凶险,生死悬为一线。

山下阿贝援军的将领吾秦,是胡贝尔的拜把子兄弟,方才听闻义兄战死,血气正盛,势要为义兄报仇。未等花南有喘息的机会,便让两队先锋往山上突击,两面夹击,先乱了大魏的阵脚。

花南腹背受敌,很是难受。山上的兵士利用山顶岩石,往山下投掷,也只能暂时拖延敌军的攻势。

花南立在山顶,看着兵士们往下投石,做最后的反抗。本来做好了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打算,肩上却突然被人拍了拍,“看到那边的一条空档了么?”

“温卓?”花南回头过来,果真是他!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“我一直在军中。”温卓说着,指了指山下的方向,“带一路精兵,从这里杀下,直导主帅。”

“擒贼先擒王?”花南看了看他,眼睛该是看不到,是怎么跟在军队里走来这里的?花南不觉有些心疼。

温卓点了点头,“我能召唤风雨,祝你一路攻下去。”

花南反应了过来,“刚才阴风谷的南风也是你召唤的?”

温卓的薄唇微微一钩,“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”说着手上一道黄符,捏了一把蓝火,往空中一抛。干涸了数年的关外沙漠,顿时疾风骤雨。

花南冲他点了点头,“我先去。”

风雨之中,花南立即招了一队精兵,从温卓指出的小道冲了下去。

阿贝大军驰骋沙漠数年,从未见过如此的风雨,惊慌失措起来。花南趁着慌乱,领着精兵疾驰而下,在阿贝大军中劈出一道通路,直取阿贝大将的首级。花南将首级挂在刀尖,“你们大将军的人头已经摘下,不想死的,现在归顺我大魏还能有得商量!”

四周大魏精兵起哄,声音传去远处山上。山上的大魏兵士们见敌军将领已死,气势大胜。顺着山坡冲了下来。势如破竹碾平七千阿贝蛮族。

其余阿贝兵士见状不妙,却已经群龙无首,四散而逃。

花南乘胜而追,入阴风谷如入无物,眼前一条小路,让勘察兵去探路,发现此路竟然直通黑石岩。元帅援军此时赶到,花南请示元帅,元帅当机立断,大魏军队乘胜追击,直接攻向黑石岩。

阿贝不想阴风谷被迫,被大魏元帅直捣黄龙。只好放弃黑石岩要地,退向毛头村。

天亮的时候,大魏大军全面控制黑石岩,黑压压的一片,站在黑色的岩石上欢呼。

花南却忙在军中,寻着温卓的身影。逢人便问,有没有见过那个眼睛看起来不大灵光的兵士?

兵士们纷纷摇头,花南有些心急。温卓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,“在找我么?”

花南回头过来,看见他安好无恙,心里喜悦,飞奔过去扑进了他怀里,这生死一战,还好有他。

温卓抱起花南,原地转了一圈才将花南放了下来。

他眼睛虽是不明,可花南却能看到他眼里的情意,“上回在玄古关出计策的也是你!我知道!”

温卓笑了笑,“想你出军用得上我,便扮成兵士随军而行。”

花南这才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,和以往一身麻色行装不同,此时是大魏的兵装。原本脸色惨白的温卓,现在也黑了几分,花南拉了拉他的袖子,“温卓,你该是有话要和我说?”重来一次,他还着紧花南,花南也还着紧他,那其他人便也不重要了。

温卓却摇了摇头,“没有。”

花南心里突然一紧,温卓一双薄唇,覆在了花南额上。

兵士们纷纷起哄,这立了大功的花校尉,怕是喜事将近了。元帅这才注意到了温卓的出现,忙走来给温卓见礼,“国师大人,怎的会来了?”

温卓和气对众人笑道,“温卓此行,是来找我未来夫人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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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军在黑石岩扎营下来,修养调整。花南和温卓的营帐就在隔壁,常常陪伴到深夜,再各自回房休息。

这日军营外,却来了另一队大魏兵士。兵士们苦行至此,护送着一辆马车。花南见有朝堂上的人来,不知是谁,拉着温卓出来看看。

那人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,花南心里一惊,拉着温卓的手不觉松了松,却又被温卓握紧了回去,“我知道,别担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