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愤怒的前辈

话音未落,却听得“嗤”的一声,一枝箭由孙掌柜背后飞来。这箭来势凌利神速,说时迟,那时快,一箭穿透了孙掌柜的心脏。

孙掌柜登时倒下。

唐泽西怒道:“是谁?”一掠而起,径往发箭处掠去。

沈小姐听得箭声响时,刚好身体一松,被人顺手解了穴道。

她下意识的动一动身体时,唐泽西却已朝她掠了过来。身手之快,极是惊人。

她不禁惊叫一声。

惊叫声起时,唐泽西也已赶到,一掌朝她推出。

这是“裂帛神功”。

手起无声,无风,疾速。

他的掌落到了沈小姐的香肩上。

以孙掌柜的功力,在面对这一掌时,也只能自认绝少生还机会。何况是沈小姐?

她感觉到唐泽西的掌力在触及她肩膀之时随之涌出,从肩上迅速向心头扩散。

这该是一股怎样的力道?反正刹那之间,她感到有无数的铁棍一齐戳来!瞬间自肩部由皮而肉!

裂帛神功的掌力一旦触及皮肉,沈小姐必死无疑,绝无侥幸。

死亡突如其来,沈小姐心头一冷:

———难道我真的就如此了结一生了?不,我不甘……

却在这时,她身体被人抓住,往后一拉,这一拉虽不算太及时,但至少将唐泽西掌力中的九成消解了去。

原来裂帛神功掌力预先凝集,但触物即发。

唐泽西这一掌已触及衣服,掌力先发,这时肩部衣服碎裂,伤入皮肉。由于沈小姐人是斜躺着的,衣服较为宽松,从衣服到皮肉,刚好有那么一小段间隙。因而唐泽西的这一掌,实际上并未触及她的皮肉。

也就是这一点宽松的间隙及身后人的一拉,救了她一命。

唐泽西掌到人空,顺势便击到了沈小姐所靠着的木架横梁上,这梁子如何承受得起如此重击?登时“蓬”的一声,中掌部位被击得粉碎。整个横梁分作了两段,轰的两声掉落,而后整间房子的残留着的屋顶部分,也随之掉下。整个房子焦烟四起,碎砾粉飞。

唐泽西掩目跳到一边,道:“是哪位英雄?”

那人在一旁答道:“不好意思,是老夫。”

唐泽西一惊道:“难道百英寨程老寨主也来了么?”

那人道:“唐头领好强的记性,老夫与你未谋一面,竟然就能凭声音知道老夫的来历。”

众人闻言无不喜出望外,互相示意,激动不已。

唐泽西道:“程老寨主英名远播,与先师更是情同手足,先师在世时,多次提及前辈与先师三进江东,两闹法场之事,说是平生不识程定边,交尽朋友也枉然,对前辈极是推崇。”

那人长叹一声,斥道:“兔崽子,你们还有脸面提江大哥?江大哥纵横一生,没有对不起江湖中一个朋友,他这般仗义疏财,神风寨也没有穷得揭不开锅,现在你们倒相反,只管打起同道的主意,你们这是叫江大哥死不瞑目。”

唐泽西道:“难道前辈也被……”

那人冷笑道:“他敢?”

唐泽西道:“那前辈到此……”

那人道:“神风寨是江大哥一生的心血,想当年江大哥在世时,带着姓秦的小兔崽子到老夫寨里,说是准备让他继位,求老夫帮忙提携,老夫当时看那兔小崽子,确是颇有天赋,又勤奋用功,料来日后当成大器,便应承了。未曾想江大哥一死,他就翻了脸,继位以来,与江湖同道完全隔绝,在江湖上再无作为,把江大哥留下的一点基业,也眼看要丢失殆尽。老夫一则念他年幼无知,二则也是与他赌气,也懒得过问,只道早晚有一天,他会知错而改,给老夫陪个不是,老夫也乐意帮他个忙。哪知这兔崽子终于有作为了,却把矛头向着同道,种种不义之举,令人震惊。老夫此来,就是想弄清究竟,万一这小兔崽子确实要一意孤行,老夫也痛下决心,为江湖同道出面,哪怕是毁了神风寨再重建,也不能灭了江大哥一世英名。”左一声小兔崽子,右一声小兔崽子,痛惜之情,溢于言表。

唐泽西谦恭的连声称是,陪笑道:“前辈一定是误会了。”

那人道:“误会?我看未必,你如果真的认为是误会,为何这么着急的要杀掉此人?此人在此杀人,就算有死罪,也该留个活口,免得死无对证,是不是?”

唐泽西道:“惭愧之至,晚辈一时怒急攻心,竟未想到这一层,幸亏有前辈在此,不然晚辈就铸下大错了。”

群雄中有人嗤笑一声,虽然不说什么,但是人人均是暗想:“说得好听,恐怕原本就是想要杀人灭口,维护你们老大。若非程老寨主见识过人,身手了得,此人已被你所杀了。”程老寨主及时赶来,大家心中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。以他老人家的武功威望,他能置身此事,那是最好不过了。

沈小姐侥幸活命,但听得这话,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漩涡,难于脱身,说道:“你松开手好吗,我没杀人。”

众人听这声音,方知是个女子。此刻被人抓了,但是语气却不急促,仍然是柔声柔气,但又不是哆声哆气,有一种特别的韵味,却丝毫没有媚味,令人十分舒服。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程老寨主的方位。

转眼屑烟尽散。众人也看清楚了程老寨主及其手中所抓的少女,顿时都睁大了眼睛。程老寨主年过六旬,却精神焕发,果然一副英雄气,叫人肃然起敬,但是这并不是大家眼睛发直的原因,原因还是因为这少女,人人均自心中发出一声惊叹,因为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纯净和纯静之美,面对这一大群带着凶器的绿林好汉,脸上的恐慌并没有刻竟的掩饰,但那是一种优雅的,娴静的恐慌,包括祁大娘,没人作声,但人人均想:这女子绝不是普通的女子,却也绝非杀人之人。

当然所有人都比不上唐泽西那么震惊,他惊得张大了嘴巴,整个脑袋都陷入空白。他刚才击向沈小姐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开来。因为他知道,这一掌,差点毁掉了一个天仙般的姑娘。更因为他相信了,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美的一个姑娘。

程老寨主看清清了众人的眼神,暗暗奇怪。他的掌扣着这姑娘的背心,他就靠在姑娘身后半个身子的地方,从背后看,这是个身材相当俏丽的姑娘,修削得度,但是怎么会让这些阅人无数的江湖男女如此怪异?

沈小姐的恐慌很快就停止了,平静的道:“我没有杀人,请你们相信我,我一个女流,怎么可能杀人?”

这话祁大娘可就不爱听了,她可以为这样的美人吃惊,但是讨厌男人们色迷迷地盯着她看,当下冷冷的道:“女流就不杀人么?难道女流就只能迷惑男人?老娘杀的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,有些还做了人肉包子呢,女流不杀人,简直放屁!”在她看来,杀人比迷惑人至少强一千倍。杀人是真本事,迷惑人是无耻。

沈小姐道:“可我真的没有杀人,我也没有杀人的本领。”

群雄就算不相信她的话,也相信了她的美貌,就算不相信她的美貌,也信了她的这一份特别的娴静。众人无不点头,暗想可能她真的未曾杀人。

陆博之道:“姑娘确实不象是杀人之人,想来必有隐情,你别害怕,跟大家说个明白,小生一定为你作主。”他年近四旬,自称“小生”而居然还非常理直气壮。众也频频点头,支持他的说法。

程老寨主看不到她,便成为此间最清醒之人,他冷冷的道:“此处遍地焦砾,尸体盈院,姑娘却潜伏梁间,若说不曾杀人,谁能相信?”

此话却也有理,这里阴森无比,寻常女子,避唯不及,怎会置身此间?

沈小姐道:“我只是路过此地,想要投宿于此,我不知道这里已经成这个样子。如果知道,我是决不进来的。”

程老寨主道:“哦?那此梁高度差不多一丈,这里又没有梯子,姑娘为何能跑到梁上?”这一问果然有力,众人均想起她自己说过没有杀人本领,如果没有本领,那便是说她没有武功了,没有武功,却能跑到梁上去,的确不可能。

沈小姐倒没慌乱,说道:“是孙掌柜把我送上去的,我救了他,所以他知道有这么多人来时,担心我被你们发现并误伤,就把我送上来了,我对他心怀感激。”

群雄中不少人都点头,陆博之道:“程老寨主,这姑娘绝不象撒谎之人,依小生看来,还是放了她吧。姑娘你放心,我们大家会为你作主的。”

却听祁大娘冷笑道:“你们就信她了?此女潜身之时,大家也算武林高手,却居然听不出梁上有人,说明她自有一身本领,有此身手,还要孙掌柜送她才上得了梁子?再说,孙掌柜刚巧死了,她不说别人,就说孙掌柜,来一个死无对证,我们凭什么信她?”

沈小姐道:“这位大娘请你相信我,我真的没有骗人。”

程老寨主道:“你要我们相信你,那就回答老夫一个问题,你既然自称不是江湖中人,为何胆孤身到此。此处乃是强人出没之处,一个孤身弱女子,却胆敢跑到这里来,岂非怪哉,你为何孤身到此,投亲?访友?为公?为私?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