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.他回来了
追悼会按照流程一步步走过去, 有领导人致辞, 歌颂沈教授这一生的丰功伟绩, 还有很多人上前献上白花。
沈烨是致辞的家属代表。
向来成熟稳重的阳光小少年，眼底是看得出的一片青色。
“首先，感谢我的母亲和哥哥给我这样一个机会, 和父亲告别。虽然没能亲自去研究所接他, 但很庆幸能来参加追悼会。也谢谢各位能来送他最后一程的, 父亲的朋友。我代表母亲、哥哥和父亲的家人，谢谢你们。”
沈烨说着, 声音微微有些不稳, 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缓缓继续，“他是国家的研究员, 是大学的教授，是知识分子的楷模, 但也是个好父亲, 好丈夫。他说‘农业，是安身立命的根本’, 所以从大学时候就毅然投身于此，并为此倾注一生。他的研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，还太过深奥, 但我知道，我的衣食住行, 都离不开, 像他这样的人。”
“他说：人, 要有牺牲精神，要做对的事，行对的路。唯有与人为善，世界才会回以善意。要有远大的理想，也要有脚踏实地的精神。谢谢父亲，在我骄傲的时候适时地提醒，以及对这个世界卑微的时候予我鼓励，让我成为现在这样一个，正直且能承担一切艰难的人……”
演讲稿很长。
沈烨说了父亲的丰功伟绩，也说了他背后默默无闻的群体。
这是虞瑶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沈烨的家庭，和他的父亲。
屏幕上放起纪念的视频。
那个走在田里，挽着裤腿满手泥的人，只有在笑起来的时候，才带着一股书卷气。
那个在研究室的机器前埋头做数据分析的人，在相机里，都满眼血丝。
除了工作时的认真，还有取得成就时候的狂喜。稳重的教授，把书本高高抛起，对着记录仪激动地说：“成功了！我们也终于在这方面的技术赶超一流国家了！下次去交流，我一定要代表国家横着走！”
那开心的样子，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。
这就是，沈烨的父亲啊。
也难怪，会培养出沈烨这样优秀的孩子。
十二点时候，追悼会终于结束。
教室里响起浅浅的啜泣声，虞瑶回头，叶书镜正忙着擦还没来得及掩饰的眼泪。
“那个，没事儿……我就是，想到叔叔去世了，难过。”
虞瑶没有说话，回了身子。默默掏出桌子里的三明治，一口一口吃着。
只是，明明吃了那么多年的东西，今天却尤其的，难以下咽。
窗外，阳光灿烂的，如同虚幻。
*
沈烨是晚上回的北京。
虞瑶下午就接到了短信，说是买了新手机，然后准备去机场。
下了晚自习后，一个人骑着单车回住所，才走到楼道口，就看到一旁站着的少年。
他双手插在兜里，身形笔直，像一颗直挺挺的白杨树。
柔风吹过，传来一阵花香，始觉：春天来了。
“你回来啦？怎么……没有给我发短信报平安呐。”
小姑娘抬头，看着面前少年，声音颤颤的，听起来有点委屈。
虽然知道这很矫情，甚至有点智障，但沈烨回来之后，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发消息，这让她忐忑不安。
阵风吹过，
发丝飞扬的瞬间，
已被少年猛地拉进怀里。
清浅的呼吸，在耳边响起，是专属于他的，味道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
他说。
虞瑶手臂缓缓抬起，紧紧揪着他的衣衫，眼泪滚落在他的胸口。
“沈烨，对不起……”她说。
沈烨连忙轻抚小姑娘的背，像是在撸一只撒娇的小猫，嘴唇轻轻触在她鬓边，喑哑的声音里带上些许的轻快。
“笨，有什么好道歉的。”
谁知，小丫头抬头，眼睛眨巴眨巴，一颗眼泪就顺着眼睑掉落下来。
“我不该骗你的。”
假如当初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，也许沈烨就不会在临考前一秒崩的彻底。
说来说去，不管出发点是好还是坏，她都直接地，毁了沈烨的前程。
沈烨指尖扫过小丫头脸蛋儿上的水迹，“我妈妈还特意让我过来转达歉意，说不该给你施加那么大的压力，希望你能原谅她的自私。”
而后，双眸忽而柔和，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软软的嘴唇，“你们都是为了我好，我理解的……”又怎么会责怪呢。
可，小姑娘却忽然哭的更厉害。
她说：“可是，谁来理解你啊……”
可是，
谁来理解沈烨呢……
“我们把你推到火坑里，最后又说是为了你好，让你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……我觉得自己，很坏……”
太自私了，所有试图掌握别人命运的人，都太自私了……
毕竟，
当事情真的被搞砸，
所有能说的对不起，都显得那么苍白。
而最终要承受这一切后果的，依然还是那个被控制的人啊。
沈烨轻轻地弯起唇角，指尖轻轻虚虚按着小姑娘扬着的下颌，“你怎么……”这么惹人喜欢呢？
后半句话，消失在唇齿间。
轻轻摩挲着小姑娘软软的腰，缓缓咬着小小的唇瓣，想这样一直，一直地吻下去。
无关风月，不问天荒。
只要，她
在，就好。
*
“怎……怎么突然亲上来？”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着，脸有点儿红。
沈烨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，看着小姑娘头顶的发穴，一字一句，说得轻缓：
“因为，有人一直在撩我。”
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一日，在飞机上，
小姑娘轻轻说着相同的话，声音小小的，“你别这样……撩我。”
霎时间，一张脸红得滴血。
扬手就又要打过去。
“你怎么，这样的！”
沈烨噗嗤一声笑，抬手握住没什么攻击力的小拳头，放在唇边吻了吻：“又打我，这么暴力的吗？”而后，又陷入沉思，忽然抬头：“难不成，你又想被强吻了？”
虞瑶：！
“谁谁谁，谁想！”话降到一半，又发觉自己声音太大，连忙换成了蚊蝇哼哼，“谁想被强吻啊……”
大学霸，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被自己抱一下都会脸红的大学霸了！
“那你想做什么？”沈烨笑了，抬手捏捏她的小脸蛋儿。
虞瑶抿抿嘴唇，最后还是上前一步，扑进他怀里，说：“抱抱……就好了。”
“好。”少年低头望着小姑娘轻轻颤动的马尾辫，眸子里闪着柔和的光。
*
三月结束，迎来四月的湛蓝的天。
学校的玉兰花一夜之间开遍，风一吹，花瓣一片片飘落，地上全是散落的白。
紧张的备考时，虞瑶和沈烨也没忘一起准备学校的赛跑，真是忙成一只小陀螺。
体育课结束，虞瑶跑了一身汗，坐在树荫里扇风，远远看到沈烨走来，换上了春季的校服，少年更加干净清爽。
袖口一枚黑色的孝针，异常显眼。
“明天运动会，叶书镜说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个饭，聚会聊聊天。会考之后就分班了，大家可能要分开很久，能多聚聚，就多聚聚。”
说到分班……
虞瑶忽然抬头：“大学霸，你要去理科班吗？”
沈烨一愣，这才记起，之前他给虞瑶定的路线是：先选文科，拿下理科会考的分，然后高三进了文科班再好好补。
“我们是不是也要分开啊？”
小姑娘声音有点儿委屈。
“咳……”
沈烨，有点儿尴尬。
小姑娘瞬间炸成一只小雀鸟，朝着他就扑上去，“啊，你自己跑去理科班，把我忽悠去文科！”一边说着，从花坛边缘石上站起来，抬手就往他衣领上揪。
沈烨连忙把小丫头给抱住，生怕她一脚踩空，把自己给摔了。
“快说，你是不是故意的？”
沈烨噗嗤一声笑，“计划赶不上变化”。
岂止是把她给忽悠到了文科班，还把她忽悠去了法国，自己暗搓搓跑去申了美国的学校。
自己作的死，跪着也要……把路走完！
虞瑶忽然软倒在沈烨怀里，抬头望着他的下颌，软软叫了声：“大学霸。”
“嗯？”轻轻摸着小姑娘的头发，沈烨轻问出声。
“以后分了文理班，我们就不能做同桌了……”
想到以后沈烨的同桌，可能是另一个可爱的女孩子，就……忍不住地嫉妒。
“如果是个学习比我好，性格比我文静，长得比我可爱的……”
想问他，能不能对人家冷淡一点，别动不动就拍拍人家姑娘的脑袋。
她甚至都不想沈烨给别的女孩子讲题。
可是她不敢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疯了。
喜欢他，喜欢得疯了。
可面前少年却忽然开口，说“不会。”
不会，
什么……？
“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女孩子。”
他说。
也许会遇到比她学习好，性格比她文静，长得比她可爱漂亮的，
但
不会再有一个姑娘，在他眼里，比她更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