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宁死不归。
……
清罗山，九泉峰。
“师父。”
“站起来。”
“师父。”
“为师让你站起来。”
卫执歌依然保持着跪姿，低着头合上双眼轻声道，“师父，你还是不相信师弟吗？”
“若他本心依旧，当初为何不敢回来？”柳南山平静道。
“师弟便是回来又有何用？未成魔，然而世人却已将其当成魔。”
“他现在已经是魔。”柳南山郑声道。
“我相信师弟，”卫执歌抬头看着柳南山的双眸说道，“他绝不可能成魔。”
“你还是执迷不悟！”柳南山挥荡着袖袍背过身，双眸流露出失望。
“师父曾说师弟道心之坚世间罕有——”
柳南山合上眼平静道，“无人不想活着。”
“好久未见，小执歌一晃眼都这么大了。”
忽闻一阵香风袭来，只见一名罗裳伴身的典雅女子落在了柳南山身旁，眼尾下的一颗泪痣为女子增添了几分与众不同的魅力。
见典雅女子缓缓朝自己走来，卫执歌面无表情地拱手道，“甄芯前辈。”
“叫前辈未免生分了些，我与你师父乃是出自同宗，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。”说着甄芯伸出手想要将卫执歌托起来，奈何卫执歌丝毫不领情，甄芯也只好作罢，转而看向卫执歌那张比自己好看几分的脸，红唇荡起一丝涟漪说道，“你师弟苏叶确已成魔，这一点你无需质疑。”
卫执歌闻言看向典雅女子微嘲道，“前辈难道见过我师弟，否则如何得知这一点？”
“我虽未见，但我却知晓一年前在紫月仙宫中，你师弟身中焚心火毒，而中此毒者十日内尸骨无存。你师弟离开仙宫后毫无音讯，我们原以为他确实固守道心，宁死也不肯为魔道所驱使，想不到他竟未死，竟然还藏于妖帝青禾那里。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？”
“师弟现在未死或许并非是修习了焚心魔功，以妖帝青禾的通天修为相辅，师弟能活至今日并不令人奇怪。”
甄芯闻言看了卫执歌一眼，随后侧过臻首看向柳南山轻笑道，“没想到你这弟子比你还愚钝。”
卫执歌注视着典雅女子的背影，声音却是冷了下来，“前辈是何意？”
甄芯收起笑容垂眸望向卫执歌，一双清眸恍若幽谭般深不可测。
“一旦焚心魔功流传出来，天下定将生灵涂炭。因而从一开始，你师弟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了。”
卫执歌怔了怔，随后缓缓站起身朝前走去。
“你要去哪儿？”柳南山看着卫执歌的背影开口问道。
“徒儿去见师弟最后一面。”
——
妖域白漓，青禾妖宫，红竹园内。
“我师弟现在在何处？”
“药灵正在救他。”
“药灵？”卫执歌微微错愕道。
“她是万药谷谷主，现在正炼制清心丹解苏叶体内的焚心火毒。”宫煜开口说道。
卫执歌身形一颤，随后双目迅速朝宫煜看去，紧紧注视宫煜的双眸问道，“你是说我师弟并未修习焚心魔功。”
“他从未修习焚心魔功，”宫煜平静回答道，“只是焚心火毒依旧存于他身体内，已经吞噬了他所有的记忆，在焚心火毒未化解之前，他什么都不会记得。”
“多谢了。”卫执歌不由感慨道，“当初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将他托付与你，想不到最后却只有你仍在救他。不过既然有清心丹可解师弟体内火毒，我这就回去禀报师父，想必师父一定甚为欢喜。”
说罢，卫执歌稍稍整理衣袍便准备折身离去。
宫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回答道，“已经晚了。”
“什么晚了？”
“他们已经来了。”宫煜看向白云之上的无数飞剑平静道，“你在这里等候，待药灵除去苏叶体内火毒，你便带他离开龙门洲。”
“为何要如此做？”卫执歌看着宫煜古井无波的双眸问道。
“蜀门的人来了，”宫煜合上眼轻声道，“所谓的正派人士，他们最擅长的不是斩妖除魔，而是斩草除根。”
卫执歌闻言怔了怔，随后笑了笑，笑容有些寂寥。
“我明白了，不过我还想试一试。”
未等宫煜开口，卫执歌直接化作一道白光冲上云霄。
宫煜望着天空的那道白光轻喃道，“你师兄同样是一个傻子。”
——
看到突然出现的来人，白云之上的无数飞剑猛然停了下来，矗立在高空之中一动不动。
“诸位前辈，我师弟并未入魔，目前正由万药谷谷主全力施救。”卫执歌直接看向众人拱手道。
为首的一名身负巨剑的精悍老者看了一眼卫执歌，淡淡说道，“你是何人？”
“晚辈名叫卫执歌，是诸位前辈所寻身负魔功之人的师兄。”
“你到此来所谓何事？”精悍老者继续问道。
“只求诸位前辈能放我师弟一命，我师弟既未入魔，罪不至死。”卫执歌朝精悍老者抱拳道。
精悍老者闻言却朝一旁的古疆看去，古疆有所感应，上前一步朝卫执歌开口道，“我与你师父乃是从小长大的师兄弟，你师父虽然愚钝，但在大是大非上却看的十分清楚。既然你说你师弟未曾入魔，可有凭据？”
“妖帝青禾曾言师弟这一年来饱受焚心火毒之苦，如今记忆全失，恰好有清心丹可解我师弟体内火毒。若我师弟已入魔，那火毒早就可解，何至于等到现在？”
宛若仙风道骨的古疆挽着拂尘微微摇头道，“你的阅历还是太少了，居然相信妖物之言。”
“一年来，妖帝青禾悉心照料我师弟，才令其存活至今，她所言，为何不可信？”
“她的目的又岂是你这个小辈可以看清的。”一旁的李青澜嗤笑道，“须知妖与人天生对立，妖帝青禾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救下你师弟，想必定是图谋你师弟识海的魔功，或许现在就在取你师弟识海里的魔功。你若还不让开，小心你师弟尸骨无存。”
卫执歌闻言微嘲道，“前辈不用框我，诸位前辈今日来的目的晚辈早已明晰，若妖帝青禾对我师弟图谋不轨，我师弟绝不可能活至今日。反而在晚辈看来，天下之大，欲保我师弟的仅有妖帝青禾一人。”
“冥顽不灵！”李青澜朝卫执歌呵斥道，“柳南山怎会教出你这等不明事理的弟子。”
卫执歌面不改色看向李青澜拱手道，“那么晚辈请教前辈，若我师弟未入魔，可否放他一条生路。”
李青澜铁青着脸，一时却没有回答。
而一旁的古疆则适时朝卫执歌开口道，“入魔与不入魔，谁又可知？纵然现在不入，谁又能保证他未来依旧能坚守自己的道心。此事乃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安危，非我等可以抉择。更何况焚心魔功的特殊之处便是修习魔功之人与正常修士无异，常人亦无法看出来，因而紫月仙人就是焚心魔祖这个魔头的事实过了数万年才得以揭晓。”
“所以便是你师弟修习此魔功，寻常人也难以察觉出来。而待其真正成了如焚心魔祖那样的大魔头，就真的晚了。”
“如前辈所言，无论我师弟入魔与否，他都必须死？”
“然。”古疆承认道。
卫执歌却突然放声大笑，看向众人开口道，“依前辈所言，那么这天下的修士都该死。因为人人都会有心魔，一旦抑制不住自己的欲念，那么便会堕入魔道。那么前辈为何不先除去这天下人？”
“放肆！”李青澜冷冷道，“我等道心之坚堪比巍峨高山，高山不塌，道心不摧。区区心魔，怎可影响我等道心。”
“既然诸位前辈相信自己不为心魔所驱使，为何不能相信我师弟不受魔功所诱惑？”
“你师弟初登大道，一旦遇到岔子便难免会想走捷径——”
未等李青澜说完，卫执歌便直接开口打断道，“依照前辈所言，若是换作前辈便不会受这魔功所影响是吗？”
“你！”李青澜双目快要冒出火来，显然被卫执歌这一句话气的不轻。
而古疆则主动替其解围道，“我等亦不会对你师弟体内魔功有贪念，蜀门剑痴前辈在此，你大可放心。”
卫执歌却陡然跪了下来，朝众人拜首道，“晚辈以性命担保，师弟绝不可能入魔，请诸位前辈能放我师弟一条生路，执歌愿替师弟赴黄泉路。”
古疆刚想说什么，却看见负剑老者走到卫执歌的面前开口道，“斩妖除魔，天经地义。”
“晚辈师弟绝不是魔。”
“如何证之？”
“晚辈愿以性命相证。”
“如你所愿，”负剑老者合上眼轻声道，“承我九十九剑而不倒，若你师弟非魔，我可让他入我蜀门。”
卫执歌缓缓站起身整理好衣袍，随后散开束发，绝美的容颜上多了一丝决绝，朝负剑老者粲然一笑道，“请前辈赐剑。”
话音未落，白云之上的无数飞剑发出一声声峥峥剑鸣，紧接着一道道白光掠过卫执歌的身体，红色浸染了雪白长衫，然而那道身影依旧巍然不动。
直到老者再次睁开眼，看向已变成了血人的卫执歌开口道，“如你所愿。”
“多谢前辈。”
话音未落，卫执歌应声向后倒去，唇角还衔着一丝极淡的笑容，而这笑容让负剑老者不由想起数百年前，一位母亲承受九十九剑后死去时亦是这样的笑容。
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最喜爱的弟子刺出最后一剑时饱含痛苦的眼神，时至今日他都不曾忘记。